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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文化产业新闻，作者｜孙鑫平

只要你看过《小熊维尼》，你就一定会对片中那只爱穿条纹衫的粉色小猪皮杰印象深刻，并且也一定会记得皮杰那软软的总有些害羞的声音。这声音可是经过迪士尼官方认可的中文配音，是中国配音演员——姜广涛的声音。

如果要评选一位90后、00后的“童年男神”，那姜广涛可能比任何一位演员都要更合适，译制片、国产剧、动画片里全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从90年代至今，他曾用声音创造过无数经典角色，《托马斯和他的朋友们》中的所有小火车，《泰坦尼克号》中的男主角杰克，《指环王》中的男主角佛罗多，影视剧里的花无缺、李寻欢、慕容云海等等都是他。除了亲自上阵配音，他还会担当“指挥”，《美人心计》《北平无战事》《琅琊榜》《伪装者》《风声》《大鱼海棠》就是他的配音导演作品。在目前还活跃在一线的国语配音演员中，姜广涛可以说是当之无愧的“祖师爷”。

然而最近祖师爷却闹出了件大新闻。7月19日，网传他被警车强制带离工作地点，随后官方澄清“商业纠纷，配合调查”。他的工作室同事宝木中阳也卷入了此次纠纷，两人近期的所有工作安排被迫暂停，不少国产动漫、游戏作品都受到波及。

配音圈内的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这个事件的结果，因为大家都明白，如果姜广涛与宝木中阳不能在短期内回归工作，那他们所属的光合积木工作室基本上就被判了死刑了。光合积木，它目前可是配音圈中天花板级别的存在，如果它出了问题，那就意味着整个行业都要迎接大地震了。

在这个事件的结果出来之前，让我们先停下来看看，光合积木工作室十几年来走过的路吧。

配音演员这一职业最早是为译制片进行配音的，之后由于我国的影视制作量大幅增加，许多拍摄没有条件实现同期收声，所以也开始使用后期配音。但从某种程度上说，配音其实是一种“见不得光”的幕后工作，不能让观众知道。

但是这种情况在2010年之后有了明显的改变。那一年，姜广涛与好友季冠霖等人一同成立了“北京光合积木配音工作室”，跳出了“译制片厂”这种传统体系之外。他们开始尝试与影视配音不同的工作，如2011年上市的游戏《仙剑奇侠传五》，这个系列的游戏配有幕后配音花絮，将“配音演员”放在前台让观众看见。

无独有偶，2012年在上海又成立了性质相似的配音工作室“北斗企鹅”，他们主攻动画、游戏，《十万个冷笑话》《我叫白小飞》就是他们的作品。之后越来越多的配音演员开始脱离大厂成立小工作室，音熊联萌、冠声文化、边江工作室、729声工场、吼浪前赴后继，他们都将目光投向了新兴的动漫游戏产业。

在“国漫崛起”的这些年里，北边的光合积木拿出了《大鱼海棠》《狐妖小红娘》《全职高手》《刺客伍六七》等国语原创作品，南边的北斗企鹅则领跑日漫中配，有奥特曼系列、蜘蛛侠系列、《你的名字》《鬼灭之刃》等等代表作。

如果说动漫作品里始终还是有一个视觉形象挡在声音之前，那到了广播剧里，声音表演就真正成为核心中的核心了。

2018年，北斗企鹅的广播剧《魔道祖师》在猫耳FM上线。这部广播剧的独特之处是采取了付费制，它标志着付费广播剧的时代正式到来。之后各大配音工作室相继推出《全职高手》《杀破狼》《默读》《武动乾坤》等广播剧作品，并且都采用“免费试听集+付费解锁全剧”的模式，培养起了大批付费用户。仅最早的《魔道祖师》一剧，就有近60万付费用户，付费金额超过1500万元。

随着二次元文化的发展，日本“声优”的概念被引入，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们开始使用“声优”“CV”来代替“配音演员”这个称呼。声优从事的工作不止是配音，通常他们还会为动漫游戏演唱主题曲、角色曲，甚至承担现场舞台剧或唱跳演出的工作。

国内的声优们也大多如此，大型漫展、周年晚会等活动都是他们的舞台。就算在棚里录音，他们也可以通过微博、抖音、B站等平台与粉丝们一同分享工作日常。声优的工作早已不只站在幕后了。

除此之外，电视节目也是配音演员常常露脸的地方。央视的人物采访，综艺《王牌对王牌》《天天向上》都曾邀请过姜广涛。到2018年开年，湖南卫视推出了以配音为主题的明星竞演秀《声临其境》，两年间总共制作三季；2020年B站又推出了《我是特优声》，目前已放出第二季预告。这些电视综艺将配音这个小众圈子推向了大众，也炒热了姜广涛、边江、阿杰、季冠霖、乔诗语这些“配音男神”“配音女神”们。

男神女神们是出名了，但观众既然认识了他们，那再在电视里听到他们的声音，还能不出戏吗？打开偶像剧，青春活泼的少女就是乔诗语，成熟知性的美人就是季冠霖，清隽爽朗的少年就是姜广涛，英气霸道的帅哥就是边江，这也是一种“霸屏”啊。

更为致命的是，大牌配音演员们已经开始受到名声的“反噬”了。729声工场的杠把子——阿杰，就在这个问题上饱受诟病。他曾经用声音塑造过无数充满魅力且多变的人物，但最近却越来越“杰里杰气”了，一听就知道是谁。

《全职高手》电视剧是问题最突出的一次。原定由杨洋原声出演叶修，但片方考虑到阿杰的名气，在宣传片已播出的情况下临时换为阿杰配音，并让阿杰继续使用他招牌的声线。结果“杰里杰气”的声音与杨洋的脸格格不入，成片效果十分糟糕，最终是把两边粉丝都给得罪了。

以北斗企鹅工作室为例，这个团队最初是由一群网络上的配音爱好者组建起来的，通过长期的摸爬滚打才由无偿配音转为职业配音。之后有越来越多的配音新人都在学习他们，通过网络配音——积累人气——签约工作室的路径成为职业配音演员。

然而，北斗企鹅从成立到今天已有近十年的时间，首批成员如皇贞季、山新等人经历了无数锤炼，才成为不输科班演员的配音明星。但是现今的年轻配音演员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呢？发声、吐字、气息等台词基本功不能速成，练起来又枯燥无味，这就成了很多年轻配音演员的致命短板。配音不是只要声音好听就行，基本功都不扎实，又怎能走得远？

目前国内高校少有开设配音专业，专业对口的培训只能由从业人员自己来做。2015年，季冠霖开办“冠声学院”，开始招收学员进行配音培训。之后各大配音工作室纷纷效仿，光合积木开设“吼浪”，音熊联盟推出声优偶像少女，北斗企鹅有新星计划，各家都在挖掘有潜力的新人。到了2018年前后，几乎每个配音工作室都在开办短期培训班，收取学费上配音课，课程结束后优秀学员可以留下签约。

但是，这种培训班似乎已经变味了。针对22岁以下的学生，每个寒暑假都开办，时长在两星期到两月之间，学费动辄上万。如此短期的培训恐怕也很难说得上高效，最终只有极少数学员能够与工作室签约。

与其说这是职业技能培训，倒不如说这是兴趣班课程，是配音工作室的一种经营方式和收入来源。但是问题也来了，这些工作室有资格作为教育机构面向社会开班吗？学费收入是给工作室还是直接进了老师的口袋？这是上课还是明星声优见面会呢？

无论是专业还是兴趣培训，如果要作为一种教育，都需要有相应的规范体系。现在就将配音作为钢琴、舞蹈一般的兴趣来谈还为时过早，但作为专业技能来看，教育是非常有必要的。既然声优偶像这一职业已经出现，要想健康地发展下去，就需要规范的职业教育来培养后备军。

目前国内的配音圈子其实并不大，除了上译这样的老牌大厂，其他几乎都是小工作室。一个工作室是一个小团队，或者干脆就是一个名人的独资企业，围绕着一两个人作为核心。光合积木的姜广涛、宝木中阳，729声工场的阿杰、乔诗语，边江工作室的边江，冠声文化的季冠霖都是如此。

这些工作室最大的问题就是缺乏专业且规范的管理者。他们的业务能力毋庸置疑，但一关系到运营管理方面的事情就状况百出。729在周边物料问题上屡屡翻车，高管言行不当，已经引得粉丝之间一片哗然。光合积木也早有关于员工待遇、保密协议等问题的负面消息传出。

这些小工作室已经站在了不断扩大的市场之上，它们需要的是专业的经营者、高效的制度，让它们能够充满活力地运转起来。

目前最有名的这一批配音演员，其实大多来自光合积木。遗憾的是，季冠霖在2015年离开光合创办冠声，阿杰在2016年离开光合创办729，原因都是“理念不合”。然而光合积木遇到的问题还远远不止于此，作为注册资本仅20万的小企业，它在五年内提起诉讼的案件就有超十件，甚至还被原投资人控告，身陷各种合同纠纷、决议纠纷。此次问题出在光合积木上，也不算是意外。

中国的配音事业要向前发展，需要这些各自为战的企业们达成共识，更需要政府及行业协会等组织进行更高层的监督，创造规范有序的行业环境。

这个圈子虽然不大，但其中的潜规则却很多，例如“京圈”接影视，“沪圈”接游戏等等。而且各个工作室都奉行保护主义，接到一个作品就全部由本工作室的人来完成，即使是角色很多的手游也是如此，经常出现“一人多役”的情况。这些保护对于自家新人固然有利，但对整个行业来说却不见得是好事。

此次光合积木的突发状况还尚无定论，但过去一个星期仍无结果，看来问题不容乐观。这对整个行业也是一个警告，这个野蛮生长的行业，是时候该规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