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乔伊斯出生于1882年,在都柏林及周边地区度过了生命中前20年,余生则在欧洲的里雅斯特、苏黎世和巴黎之间徘徊。三十年来,他出版了两本诗集、一系列短篇故事、一部戏剧和三部小说,这些作品在题材和篇幅上有所不同,但都包含一个共同点:都柏林,这个他爱恨交织的城市。“我的每本书,”他曾向朋友解释说,“都是一本关于都柏林的书。都柏林是个人口不到30万的城市,但在我作品里它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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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景中怪异——但又让人倍感熟悉地——交织混杂着我们关注的大大小小的事物,他思忖着生与死,生命的无常易逝和宗教理念(“在羊羔的血里洗过”是基督教赞美诗里面的一句话),他还想着喂鸟,日常生活平淡无奇的节奏,嘈杂的电车和语言的怪异——我们嘴里发出的声音代表着这世上的事物。

如果我们能把人们的头顶切开,去看到里面穿梭、交织的各式各样的想法——矛盾、费解——我们对人类同胞会有更准确的认识。这与我们心目中惯有的人类形象——人类心理清晰、明确、笃定,非常清楚自己相信与关心(和不关心)的事物——相去甚远。乔伊斯——和意识流思想和感受的其他现代主义描述者一样——认为,如果我们更多地了解他人和我们自己的真实想法和感受,我们会更清楚地认识到人的境况;我们会更慢发火、更快宽恕;我们会更多爱,更少恨。我们会对自己——和他人——头脑中那些显然稀奇古怪、层出不穷的想法更有好奇心。

3. 语言之奇妙

乔伊斯越深入到我们的语言表面之下去揭示我们头脑中的嘈杂之声,越感到需要通过对语言进行变形和重塑来捕捉我们听到的自己的声音。

在他最后一部极为晦涩难懂的小说《芬尼根的守灵夜》中,乔伊斯决意创造他自己的英语版本,一座“含混不清的塔”,将40多种语言混杂在一起。有时纸面上的文字看起来完全陌生,但如果读出来,通常就会明白它们的意思。“Hereweareagain”是指正如我们所说:单词被挤在一起,来反映念头闪过的速度。乔伊斯用了很多“合并词”,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单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个新词。“funferall”是指一个有趣的葬礼或所有人的乐事;“bisexcycle”是指双性恋或性爱自行车。 他把名人的名字做了变形:于是,莎士比亚(Shakespeare)变成抖动他的胡须(Shakehisbeard),但丁·阿利吉耶里(Dante Alighieri)变成了短吻鳄(Denti Alligator)。

△杜娜·巴尼斯1922年画的乔伊斯,那年他开始写《芬尼根的守灵夜》

在《芬尼根的守灵夜》中有一个情节是关于一个叫做蒂姆·芬尼根的人,他从梯子上跌落,死了,当有人在守灵夜将威士忌洒在他脸上,他苏醒过来。这是一个普遍意义上关于人类堕落的故事,蒂姆·芬尼根这个角色同时也是亚当、诺亚、理查德三世、拿破仑和爱尔兰民族主义者查尔·帕内尔。书中确实有一个情节,但它没法“通过使用彻底清醒的语言、明晰确切的语法和平铺直叙的情节恰当地表达出来。”乔伊斯讽刺地解释道。

为了完全忠实地反映现实生活中所有真实的困惑与复杂,乔伊斯最终写出了一本令人着迷、意味深长的天书。第一章的第四句话就是:“吉姆或肖恩在弧形的光线下,把老爸的大量烂麦芽酿成酒,彩虹东端映照在水面,犹如盟约之戒。”(原文:Rot a peck of pa’s malt had Jhem or Shen brewed by arclight and rory end to the regginbrow was to be seen ringsome on the aquaface。——译者注)这提醒我们,当虚构小说看似富有逻辑和容易理解时,就必然会对世界上实际发生的事和人物的想法进行了大幅的缩简。乔伊斯极大地推动了现实主义小说能够达到的可能性——进入一个像陌生人的梦境般神秘莫测、难以忘怀和令人困惑的境界。

结论:艺术的目的是什么?

乔伊斯花了大半生时间写作。他希望通过他的艺术实现什么?艺术的目的是什么?

在《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中,乔伊斯让他的发言人斯蒂芬说出一个答案。他沿着一条令人惊讶的传统路线,使用了中世纪哲学家圣·托马斯·阿奎那的两个词。

△乔伊斯在苏黎世,1915年

第一个是Integritas(即完整——译者注):这意味着,一名艺术家是一个努力以非同寻常的力量把握所研究的事物真正的完整性和特性的人。这个事物可能是一棵树,一段历史或20世纪都柏林的一个虚构人物。我们通常不会这样做,我们不真正专注于一个人所说或所做的事情、或是我们周围的物体究竟是什么和像什么——我们通常不会把它们分离出来、仔细研究。艺术正是为我们做这样的工作,并教导我们也习惯性地这样做。

对艺术来说,第二个是要带来Claritas——或清晰:这意味着将理性的光芒照射到我们的经验和生活中昏暗模糊的地方。

吊诡的是,乔伊斯做的正是这一点,但在他致力于弄清楚作为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时候,他创作的作品却令匆忙的读者着实困惑。不过,这不应该使我们感到惊讶。艺术——正如乔伊斯所认为的——应该纠正我们对陈词滥调和草率的概括那种自然却危险的盲目和不经意。如果艺术有时让我们困惑,我们就知道——正如乔伊斯所说——它在正常地工作;它重新唤醒我们去关注因过于匆忙而视而不见的神秘事物。

原文 | The Book Of Life

译文 | iCol1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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