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资料图)

文|表外表里,作者|曹宾玲,编辑|付晓玲

一群乡下的观光客参观纽约金融区的奇观,当一行人到达巴特利的时候,向导指着停泊在海港的豪华游艇说:

“看,那就是银行家和证券经纪人的游艇。”

“可是,客户的游艇在哪里呢?”天真的观光客问。

这个故事来自《客户的游艇在哪里》一书,答案很简单,经纪人们的游艇原本就是客户的游艇——他们利用客户的焦虑,人为制造不安,怂恿客户高频交易,把钱从客户的口袋放到自己的口袋。

如今,类似的情况也在求职领域不断上演。

今年,最大规模毕业潮——高校毕业生规模预计1076万人,创历史新高,撞上最严峻就业形势,应届生求职“卷”到窒息。

一项毕业生心理健康状态调研显示,80%-90%的受访者心理状态较差,就业焦虑是普遍原因之一。(材料由本文的采访对象之一提供。)

盯上毕业生的焦虑情绪,各类求职机构“粉墨登场”,一边,在各类社交平台,大肆散播充斥着危言耸听类字眼的推广帖,渲染恐慌;

一边,明码标价推出付费内推项目,收割求职者的焦虑。

花五万就能稳进国内大厂,听着是不是很心动?而一旦有人行动了,意味着机构们的游艇,又能添砖加瓦。

花4万能拿凯捷的offer,谁不上头?

一条条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众多毕业生,一步步在机构编织的网中集结,而奔向目的地的入场码是高额费用。

在阿克的记忆里,接触求职机构近乎是命运般的安排。

“我去年就回国参加秋招了,但屡屡碰壁。本身已经很焦虑,家里人还天天催,说花那么大精力让你去美国读研,回来连个工作都找不到。”阿克表示,事情最后演变到,他感觉在沙发上坐着呼吸都有错。

为了缓解压力,他不停地在知乎、小红书等社交平台,刷经验贴、信息贴,希望找到解决办法。

就是这时,求职机构的帖子撞了过来,里面帮毕业生成功上岸的分享,让他仿佛看到了一道光。

分不清是鬼使神差,还是病急乱投医,阿克主动联系了机构对接人,“她问完我信息,说给我做个15分钟的求职测评,对方很有耐心,针对我的问题给出中肯的分析。”

循循善诱的安抚,让焦灼的阿克那一刻有了救赎感。之后,对方隔三差五就会联系他,和他谈心、排解苦闷,最后也都会分享一下最新的上岸喜报。

一段时间下来,阿克对机构产生了依赖。

和他经历类似的,还有澳洲某大学(QS排名前100)金融系读研回来的蔡全,他的目标是国内的顶尖咨询公司,但因为不熟悉情况,秋招尾声时才切进来,效果可想而知。

一筹莫展时,一家求职机构通过某场宣讲会,联系上了他。

“那边一开口,就说自己也是从澳洲回来的,把国内的就业情况和缺口什么,跟我交心分享。”蔡全说道。

他一开始对这种套近乎,并不感冒。但对方持续和他联系3个月之久,询问他找工作的进度,有时还会分享一些注意事项,慢慢地蔡全不再那么抵触。

最后一次,对方表示跟他们有合作的凯捷中国,有相关职位放出,他们可以帮忙推荐。同时,给他发了条件没他好,却成功进入头部咨询公司的案子,“那一刻,我上头了。”蔡全说道。

一切看起来,确实宛若“命运的相遇”,但阿克、蔡全们不知道的是,这都在机构的掌控中。

阿克用以解惑渠道的知乎、小红书等平台,求职类话题下高赞以及回答最全面的,往往不是机构宣传贴,就可能是其请的托在分享。

只要一搜相关内容,基本就进入了狩猎区,一旦和它们联系,就激活了程序触角。之后他们的耐心、素养以及锲而不舍,所有打动人的点,只为一步步引人进网。

蔡全最终跟机构签了一个保offer的项目,16节课的一对一求职辅导再加上企业内推,交了4万左右的费用。

阿克也找同学凑了3万多,签了一个退款保底的项目——内推成功,月薪保底在1万左右;如果没有拿到offer,全额退款。

那一刻,大家都觉得“幸运之门”已经打开。但殊不知,这其实是噩梦的开始。

4万之后,又迎来新一轮收割把戏

交完钱进入培训流程后,画风开始诡异起来。

蔡全这边,第一节课上到一半,讲课的老师突然就走了,留下他对着空白屏懵逼了十分钟。

阿克的辅导老师,每次都是在早高峰的地铁里给他上课,嘈杂的背景,加上断断续续的信号,让他屡屡觉得自己在听闹市直播。

情况反馈给机构,蔡全被重新安排了一个老师,但这节课没再补回来。而阿克的对接人,不再是耐心形象,“每次都是丢过来一句,这个老师最满足我的需要,换不了。”

这还没完,据蔡全回忆,他的辅导课一直在Python、5E模型、SMART法则等基础内容上打转。“听下来没有一条超出管理学课本知识的,我本科就学的这个。”

花了几万,学的都是旧知识,已经够离谱,但比这更玄幻的,还有一堆。

比如,和阿克报了同一个求职机构的雨晴,整个课程下来,就改了一份简历。

雨晴是某重点大学的计算机系研究生,秋招几次都临门一脚时,被刷了下来,她觉得自己可能在面试或求职技巧上有欠缺,就报了机构,一为提升短板,二来看重保offer的机会。

她的项目费用是4万,课程安排是:4节课辅导简历修改,11节课用来练习模拟面试。

但实际操作时,13节课都在修改简历。“光六个项目经验就改了快5节,每个都从原来的专业技能突出、条理清楚,改成了项目背景、结果、最后参与情况的繁琐模式。”

一旦她提出质疑,老师就说不按要求改,过筛效果不好,机构不负责。

现在回想,雨晴有一种被下了降头的不真实感:“每次上课,老师都圈定一个要修改的点,让我自己对着STAR法则修改,他全程闭麦,最后花几分钟点评。”

就这样,机构躺着把钱赚了,但雨晴啥也没学到,她找对接反馈了情况,对方说可以再安排,但每节课额外收300元的费用。

不过,虽然过程不愉快,但上课总归是搭头,通过内推拿到offer才是关键,谁也不想因小失大,就都没深究太多。

然而他们的委曲求全,等来的是更深的坑。

蔡全的内推头部,不仅执行时都是差一级的(甚至很多三流企业),而且每次基本都是线上视频面试,甚至,艾瑞咨询还是电话面试。

每家面完都没有下文,他找对接人交涉,对方推翻了之前夸他条件好的话,开始贬损说他的情况不够拔尖,用人单位没看上。

对方持续否定下,蔡全的状态变得很差,“三个月没和任何人联系,晚上经常失眠,想着学历背景、成绩不如我的都找到了工作,我怎么那么失败呢。”

而他的挣扎和自我怀疑,正是机构想要的,他们一步步推着蔡全再次破防,好再收割一轮。

“拖了快5个月也没结果,我焦虑得不行,他们就跟我说,可以再缴5万报凯捷的付费实习,大概率有留用机会;再不济履历更好看,也增加内推成功率。”蔡全说。

就像一盆冷水当头泼下,蔡全瞬间清醒,“到这里再看不破,真的就是我有问题了。”他没交这个钱,也不再对机构抱希望。

和他相比,雨晴就没这么幸运了。

课程差不多时,机构让她再报一个2万多的付费实习,理由是她缺乏实习经历。一开始她拒绝了,但机构暗含威胁地表示,如果不补实习,内推听天由命。

无奈之下她交了钱,但线上实习两个月,只拿到一封没有盖章,连导师名字都造假的实习推荐信。

更离谱的是,雨晴收到的内推,就是一张有着几百家企业招聘职位的表格,按照上面的内推码,去每家企业官网投递简历,和自己找工作没什么区别。

不仅内推方式“儿戏”,机构辅导修改的简历,过筛率也变低了。

“花了五六万,不仅没拿到offer,求职效果还变差,我都有点怀疑人生了。”雨晴说道。

阿克受的打击也不小,此前知心大哥一样的对接人,再也不有求必应,沟通混乱不堪。最扯的一次,给他安排了三次不同HR的面试,面的都是同一家公司。

一开始他还贴心地理解对方,觉得可能是太忙了,但奈何bug越来越多。

不久,阿克选中一家心仪企业,双方走到谈薪阶段,但企业开的月薪是7000,这和承诺的万元左右差距颇大。

阿克希望机构能介入协商,做一下转圜,对方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手又给他推别的公司。

类似的套路重复几次后,阿克觉出味来:这是就没打算真促成。

回过神来的青年们,明白了内推成功是不可能的,既然前进不下去,不如抽身保全。然而已经收到兜里的“游艇”,想让机构再拿出来并不容易。

装死、改合同,机构不退款有恃无恐

“即便把拿不到offer退款,写在合同里,学员也很难拿到钱。”布鲁斯如是说道。

布鲁斯是早期被求职机构收割的受害者,心绪难平之下,她致力科普各种防骗知识,以及一些公益维权辅导。

据她介绍,在辅助过的近百名维权学生里,真把钱要回来的占比很少。“学生没有防备,售前沟通不会录音,机构往往会在合同里写明‘一切以合同条款为主’,但合同里有太多可以春秋笔法的地方。”

具体的案例有,合同里写保第一梯队的offer,但他给你的资料,都是他定义的头部,其中可能掺杂了规模不到50人的小公司。

另一个典型的情况是,合同明确写着个人原因导致没拿到offer,不退款。

阿克遇到的就是这种,他找机构退钱,对方一直拿“给你内推上,都谈薪酬了,是你不满意”,搪塞不退钱。

之后,他再询问、协商,那边就装死不回复,即便他表示已经向相关部门投诉了,对方也无动于衷。

入坑最深的雨晴,也没拿回退款。她的对接倒没有装死,而是在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表示:“我们已经给你内推了,如果不满意要毁约,按合同约定走。”

对方这么有恃无恐,全是因为合同上写着:合同终止后,乙方无需退款。

“以我当时秋招的情况,我觉得调整一下,offer十拿九稳,根本就没想过拿不到,也就没认真看合同。”雨晴说道:“现在木已成舟,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咽。”

寻找帮助的过程中,阿克、雨晴相继加入了该机构相关的维权群,群里目前有75人,大多是这两年受骗的。

大家互通有无后发现,机构给每个人的合同是不一样的,早期的合同里写着保offer,也可以退款;但后期雨晴这批,已经不这么写了。

但不管写不写,想退款都没门——机构要么像对阿克那样装死,要么在协商金额、机构签字确认、财务出账等流程中,每个环节都一拖再拖,理由往往都荒唐到没边,比如下图:

这样一来,极大拉长了维权时间——有人苦等了近一年,还没有拿到退款,这些带来的还是无意义的损耗。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蔡全那边放弃了交涉,他表示:“找到工作更重要,没有多余的精力再与机构纠缠。”

而颇为讽刺的是,自己找工作后,仅用一个月,他就拿到了四大事务所其中一家的风险咨询offer。

有着局外视角,一路看过来的布鲁斯表示:“想走捷径总是要付出代价的,很多学生就是太心急了,其实对自己上心,远比求职机构靠谱得多。”

话当然说得很中肯,但身处时代洪流的裹挟中,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

比如,我们在采访中捕捉到了这样一幕:在一家小公司的运营岗管培生群面现场,6个面试者,五个都是硕士,其中还有一个985的。

这是广东某一本院校应届研究生李慧一个月前的经历,她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

(应被采访者要求,文中阿克、蔡全、雨晴、布鲁斯、李慧均为化名。)

推荐内容